各为其主的人尚且能够对酌痛饮，只是各怀心思的人自然更融洽。墨觞花魁没有阻拦的意思，折扇公子便索性放开，整整喝下两壶青梅，犹嫌不够过瘾。沈渊看着他不太对劲，想问一问，也不知该从何问起。连月以来，她所见所闻都是薄情寡幸，忽然意识到凌亦珩原来长情，也不好打断了他。
“等开了春，还是种两株红莲吧，更衬你，也能给冷香阁添喜色。”折扇公子望向大门，如是道。
花魁不置可否：“六朝金枝意头已经很好，那杏色的更是不可多见。公子可别见我穿红，就说红莲衬我，总是拘泥同一色彩，晏儿也会嫌单调。”
凌亦珩坚持道：“那你可曾听闻，有种荷花叫作‘大洒锦’，自古以来只生长在西南湿热之地，花开之时红黄双色交相辉映，灿若朝阳，清若皎月，宛如世外仙姝。”
折扇公子眼神中有光，那是鸳盟初成时，刘小姐带进宫一只大缸，神神秘秘地供在暖阁里，常日点着暖炉，说是世间少有的珍宝，请殿下耐心等候，稍安勿躁。凌亦珩没放在心上，只要无伤大雅，都随便刘氏去了，直到一朝花开，绚丽无双，惊艳模样在脑海中如同烙印。那缸大洒锦是三皇子妃的陪嫁，刘老尚书疼爱孙女，特地从西南运过来，可惜最后没能留下莲子，凋谢过后便成了纸卷中拟态的画像，宫中再无人亲眼见过。
“既然只生长在西南，凌公子告诉我又有什么趣儿，只不过叫我空想。”美人含笑，嫣然无方，“就算我求着阿娘，到西南请人运一株来养着，怕也见不到花开。不是这儿的风物，我们何必欺负荷花不会说话，强迫它背井离乡，到不适宜自己的地方受苦，最终导致枯萎呢。”
凌亦珩了然：“阿晏既是说花，也是喻人。可你不是那大洒锦，冷香阁又如何就是适宜你生长的长久之地。话已至此，我不会强迫你，只愿墨觞娘子可以平安喜乐，岁岁年年。”
花魁道：“你忽然正经起来，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。凌公子，你对先夫人一往情深，那就好好记住她，记着她的音容笑貌，记着她曾同你举案齐眉。青梅酒喝了一时痛快，后劲儿却大，若公子一昧借酒消愁，逃避现实，总有一日会伤了身，也伤了心。”
她果然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，凌亦珩心道，这个女子与自己之间的距离，哪怕想拉近一丁点都何其艰难。他脑袋也不甚清楚，一会儿想到刘氏，一会儿想和花魁说话，现实与记忆中的两张脸交织在一起，竟差点让他认错。
“你放心，我懂得分寸。”折扇公子复而掩面苦笑，“你也不阻拦，就由着我喝个痛快吗？”
美人抬腕为他斟满，嗓音如银镯声声同样清脆：“拦着有什么用，你心里不好受，出了这扇门，也会在别处醉倒。趁着我对你没有恶意，不如在我眼皮底下喝醉了，尽兴了，就不怕出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