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想说，我变了性子，许多地方和从前大不相同。”美人莞尔，菱花镜里便朱颜如昨，沈渊的声音很轻，似朝露滴落在枝头：“其实我也很困惑，自己从何时开始，不仅心肠变软，脾气也好像被磨平。观莺不值得同情，更曾想加害于我，可亲眼见到她的不容易，我还是萌生出帮衬的心思。”
绯月沉吟：“或许是奴婢多心，姑娘性情良善，只不过没经历什么事情，显不出来罢了。”
早饭很快送上来，沈渊也已经梳好头发，何嫂子按吩咐做酸笋芙蓉汤，蛋花打得十分漂亮，另有什锦豆腐皮包子、芝麻粳米糍并四样小菜。伺候沈渊用过早饭，绯月撑伞去棠苑找花膏，一路细雨朦胧，曲径通幽，倒叫这位大丫鬟生出许多感慨。
她们参加完婚礼才下山，路上是乔莲莲相伴，尹淮安的后院繁花锦簇，终于没能留这朵小云英扎根。临行前夜，沈渊再一次找乔莲莲吃茶，对方谢过表姑娘美意，说本就一个在天上，一个在地下，何苦来哉强凑圆满。
“而且，奴婢在山下做工，倒比每日闲在院子里，觉得开心许多。”乔莲莲说，凤台客栈更需要她，来往的人们渐渐熟知，这儿有位厨娘擅制面点，与其在众多女眷中黯然失色，空等老去，不如趁着年轻，做自己开心的事儿。
沈渊没有勉强，只道很喜欢她的桂花糕，等下次再来，希望还能尝到。乔莲莲无有不应，一行人在凤台客栈分手，沈渊主仆赶着中午前进城，路过阳春茶馆时看到了观莺。
她还是老样子，身段妖娆，举止风骚，头发梳成摇摇欲坠的新月髻，万千风情皆在不言间——只可惜脸上蒙了纱巾，眼角甚至还能看到红痕。那个叫福仙的丫头在茶馆门口招呼客人，旁边搭起架子，挂了纱帐，观莺就坐在里面，抱着月琴咿咿呀呀地唱曲。
沈渊原是想去桂兴斋买糕点，两家就在对过，很难不打照面。观莺先认出来冷香阁的丫鬟，使唤福仙过来问好，请小姐赏光上楼一坐。遥见她笑眼盈盈，沈渊也想知道观莺恢复得如何，便让绯云在此等候新鲜的寿桃包出炉，自己带着绯月前去赴约。
还是上次那间屋子，观莺也不怕客人着急，慢条斯理地摆开龙门阵，要花魁尝尝新做的花生酥：“这回不一样，我用石头炒过，就和炒栗子一样，带点盐的咸味，再裹糖就没那么甜了。”
观莺所言不虚，可惜沈渊也没吃第二块，相比较于吃食，她更关心面纱之下的容貌有无损伤，还有，观莺的江郎去哪儿了。
“你就非得让我难堪。”观莺翻了个白眼，轻轻将纱巾揭开一角，弓着腰凑近道：“还是不行，反反复复结痂了好几次，你看，这儿，这么红，皮儿薄得一碰就破，我也真是没法子，天天擦药不管用，还弄得身上气味很重，怎么开门迎客，索性把脸遮住，好不好的，就听天由命吧。”
那纱巾本是水红色，软绸质地衬托得鲜艳欲滴，观莺的皮肤仍然雪白，但多了斑驳，嫣粉交杂，看了不禁后背生凉。沈渊听着她讲述，立刻捕捉到异样：“不是说半个月便能痊愈，为何你至今不见好？还有，我进来就闻到酒气，大夫叮嘱过忌口，你怎好搞成这样。”